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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林夜半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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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林夜半時

李月升吃飽喝足之後離開了小院,花寒收拾碗筷,到廚房忙活,木煙回了屋裏,端著燭臺若有所思地走到窗邊坐下。

許久,花寒敲響了房門:“最近天冷了,我給你添床被子。”

一進門,他便徑自走向床邊,將原先稍微薄一點的被褥撤下,換了懷裏這床厚實點的,換完了扭頭往窗邊一看,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麽。

花寒起身,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:“早點睡吧。”

木煙回過神來,看向他:“花寒,我想去邊塞看看。”

“那裏很危險。”

木煙點頭:“我知道,但我想去。”

花寒坐到桌邊,良久才答:“你是想去見他吧?”

木煙沈默不語。

花寒輕笑了一聲,聲音更冷:“當初你私自下山救了他,蓮族因此覆滅,是他害死了所有人,他害你至此,你竟還想著去見他?”

“我不管五年前你們許下過多少山盟海誓,但現在你們之間隔著滅族之仇,此生就註定不能在一起,我若是真讓你去見了他,到了地下,我還有何顏面去面對那些死去的族人?”

木煙依舊沈默。

花寒站起身:“阿姻,你本應該殺了他的。”

這些年,花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,她應該怎麽做,如何做,什麽樣的做法才是最好的,無一例外,他總是從旁提醒,阻止她所有意料之外的偏頗。

慢慢的,她也就覺得厭煩了,也許是因為餘下的日子只剩不到三月,也許是關月臣以那樣的方式死在自己眼前,總之她現在只覺得太累,想睡到天荒地老,睡過餘下所有的日子,但她深知那樣做只是另一種放棄自己的法子。

最後,花寒說:“他不配跟你在一起。”

花寒一走,屋裏轉瞬安靜下來,木煙從窗臺上下來,端著燭臺走到床邊,看著已經換好的被褥,她伸手撫平上面的褶皺,深深嘆了口氣,吹滅了燭火。

夜半時分,木煙聽見了一陣撲騰翅膀的聲音。

她驟然睜開眼,起身下地,看向窗邊。

此時窗臺上站著一只小小的身影,那是消失了好幾日的白鳥,關月臣還活著的時候,他們之間便是靠這只鳥來聯系。

但現在他死了,所以能用這種方式的人就只剩下——帶著關夫人逃走的管家何隨。

信箋是空白的,木煙吹亮了火折子,在紙上烘烤了一遍才顯影,上面是一行小字:速達城外竹林,急。

何隨這時候要她出城會是什麽急事,她不知道,但心裏總有種感覺,若是現在去了,似乎所有的謎題都將全部解開。

她知道何隨帶著關夫人逃走,這幾日一定是東躲西藏,如果不是真要緊的事,他絕不會冒著被抓的風險遞出消息。

木煙當即換上夜行衣,戴好面罩離開樂坊,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花寒,因為在那些未解之謎裏,同樣也包含了他。

那天的毒發太過突然,還有樂坊的地窖直到現在都沒找到,她總覺得花寒和她出現在同一個地方,同樣的昏迷,這一切都太過巧合,仔細一想總覺得所有的事都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似的。

但幕後安排之人當真如花寒所說,除了關月臣或是何隨以外,就沒有別人了嗎?

此時城門已經關閉,要想出城只能等到明日開城門的時候,但她能等,何隨恐怕是等不了。

她得想辦法出去才行。

——

這片竹林距城門很近,竹林綿延數十裏,到了夜裏也還算隱蔽。

何隨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收到消息,但到了現在也只能冒險賭一把。

約莫過了個把時辰,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響,猛地回頭看去,竟是木煙。

木煙渾身濕淋淋的,不久前她剛從護城河裏鉆出來,河流之間都是有聯系的,但其中一些連接外面的坑洞只有極少數人知曉,她便是那其中一個。

他們沒有寒暄,木煙開門見山:“你家少爺已經死了,你還敢找我,就不怕我殺了你?”

何隨冷笑:“殺了我?除非你不想知道真相,不過你既然會來,那不正好可以說明你不會這麽做,因為比起殺了我,你更想知道真相。”

木煙懶得同他繞圈子:“你到底想說什麽?”

何隨忽然想起了關月臣曾經跟他說過的事,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少爺露出那樣一副表情,說那些話時,更像是一種訣別,像是早就知道了結局似的。

“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,你就去找她,她不會見死不救的。”

何隨十分不解,正想問原因,關月臣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,笑了起來。

回過神來,何隨說:“不管你信不信,少爺這些年所做的事,其實都並非他本意。”

——

五年前,河清縣的消息傳回關家,關家上下都沈浸在關鴻傾喪命的悲痛中,不久後得知才終於找到了關月臣的下落。

關鴻傾死在山中,屍骨無存,最後下葬也只能立衣冠冢,關夫人哭昏在墓前,而關月臣卻命何隨暗中調查兩個人,一個是雪姻,另一個則是孟汀。

何隨不知少爺為何要找那個女人的下落,起初,他以為少爺是要親手報仇,後來才慢慢發現,他只是想救人而已。

那個女人長睡不起,關月臣就找來了巖湖島的神醫為她診治,也費盡心力找尋世間罕有的藥材替她續命,可從始至終,都沒有讓她知道。

約莫幾月後,她身邊的仆人趁夜帶人離開了巖湖島,從此再無半點消息。

正好這時關月臣得知了孟汀的下落,也知道他一直都在找雪姻,也許是出於某種私心,他並未將雪姻的下落告訴他,何隨誤以為他調查孟汀是想報仇,便暗中派人三番兩次偷襲,最後一次差點得手,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讓關月臣給攔下了。

他說:“我已經殺過他一次,上一輩的恩怨也就到此結束了。”

關月臣沒有繼續打聽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下落,也不想像關鴻傾那樣走上武官的仕途,他決定從文,也為了關家能繼續立足於京城,他兩耳不聞窗外事,一心埋頭苦讀參加科舉。

兩年後,樂坊匆匆一面,他就此走向深淵,一去不回。

何隨以為他重新做了決定要覆仇,心裏為他感到高興,可漸漸地發現了端倪,似乎冥冥中還有個人,一直在暗中牽制他。

是從什麽時候開始,夫人要定期服藥了?

何隨仔細回想,似乎就是那個晚上,少爺讓他逮住那個叫花寒的男人揍個半死的時候。

似乎後來的一切都是從那一晚開始改變,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。

這真的是少爺想要的嗎?

何隨覺得不是,倘若真是,早在幾年前少爺就動手了。

可他偏偏沒有。

於是何隨開始註意這個名叫花寒的男人,也漸漸查到了一些疑點,他發現密室裏所謂的解藥,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制的解藥,他專門找人看過,那就只是普通的補藥而已。

直到前不久出了那件毒殺案,何隨這才明白過來,當真是有這麽個人,擅長用毒,更擅長在背後操控人心。

而那個人是誰,當何隨結合少爺曾經說過的話,多少也猜到了。

如果不是官兵到處搜查,害得他整日東躲西藏,夫人的情況也越來越差,他想到少爺交代過的話,眼下不就是最緊要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嗎?

他只好給木煙傳遞消息,只要能解了夫人身上的毒,他也好放心帶著人盡快離開。

何隨見她面無表情,繼續說:“關家對我有恩,當初關老爺帶人上山害得你們族人慘死,那件事我也有份,你要殺要剮都無所謂,但關夫人是無辜的,你能不能放過她?”

“只要你把她身上的毒徹底解了,你想知道的任何事,我全都可以告訴你。”

木煙眼裏閃過一絲驚訝:“她怎麽會中毒?”

關月臣的娘為何會中毒?

她聽何隨這語氣,似乎對方中毒跟她還有關系?

不等何隨開口,木煙便想到了王長虎,遂又想起了花寒親口承認自己就是真兇,若是關夫人身上的毒也是花寒所為,那何隨此時找她過來也就能說得通了。

何隨心裏嘀咕: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女人。

但表面上還是維持平和:“解了毒,我什麽都告訴你。”

他倒是想看看這個女人到時候知道了真相,究竟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。

正當木煙還在猶豫,想要多套點話時,竹林裏突然傳來“咻”的一聲,何隨驚呼一聲,僵直地倒了下去。

木煙見他突然中箭,當即趴到草叢裏,大氣都不敢出一聲,等了一會,林子裏響起了沙沙腳步聲,一道人影走到何隨身邊,蹲下身似乎是在確認人是不是已經死了。

那人穿著黑衣帶著面罩,手裏拿著一把勁弩,木煙猜測,剛才射中何隨的那支箭應該就是此人所為。

月光下,黑衣人在何隨身上摸索了一番,起身環顧四周,步伐緩慢的朝著木煙所在的草叢走來。

換作以前,木煙倒是看看究竟是她的風搖比較快,還是那人的弩箭更快,但現在,她已失去所有光環,靠著那把軟劍,她斷然不敢輕易出頭,因為不論是遠攻還是近戰,她都沒有把握。

好在那人走到還剩幾步遠的地方停住,原地站了一會便躍上竹林,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這下,木煙終於相信了何隨所說的那句“並非本意”,以及陳柳所懷疑的幕後之人,現在看來,似乎確實是有這麽一個人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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